“这雨下了多久了。”

“不知道，十来天吧。真是没完没了，树叶又落了一地。”

“是啊，冬天快来了。”

男人说完话，径直走到屋檐下，右手缓缓抬起好像要去触碰雨水，却只见小臂处的衣袖垂直落下，紧接着男人左手环抱着右臂，面露难堪。

五年前，县政府招商引资，桃往村引进了大批企业工厂，县内外出打工的青壮年大量回乡务工。李渐在高中就辍学便外出务工，说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中华已然崛起，现如今需要更多的建设者”，在外漂泊了七八年，回乡仍孑然一身。亲戚都追问是不是当了大老板了，“钱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见识，我在外七八年追寻的是学识”，李娃调侃道：“难怪，你这是考上了社会大学！读书还不够你学的。”李渐捏了捏李娃的脸以示教训。

九月日落黄昏后的天仍旧燥热，李渐躺在石板坡上乘凉，陈商鹿依靠着大树底下坐着，翻阅着书本。昏黄的天际与芦苇田间连成了一片，即使风吹过来，也一眼望不到边，陈商鹿一脚踢了踢李渐说道：“领导又交给我一个工作”。“陈大才子举世无双，”“别开玩笑了，让我做宣传反邪教的工作”，李渐愣了一下道：“什么邪教？”“当然是那个什么全能神啊，上头说你们村邪教苗头必须掐灭。”李渐沉默顷刻后便没作回应。陈商鹿又道：“算了，你们男人都自私，要是你我存够了钱，我们早就结婚了。”李渐心不在焉的回应：“钱哪能存的够。”

几年前，李渐在回村后亲眼看见李大娘从破落不堪的贫苦人家摇身变成富贵人家，穿金戴银，引得周围人羡嫉。李渐与李大娘沾亲带故，多次追问下李大娘便告知他：“只要你虔诚，加入我们“全能神”，你也会跟我一样，消灾解惑，神都会帮助你的。”李大娘看他是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便没有过多的向他推荐，但李渐除了上下班便无事可做，便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信了几分。没多久就学会了向“神”祷告，请求神宽恕他的“罪孽”，向神“供奉”，日渐而长便深深陷了进去。几年来在厂内的工资，如数“上贡”了，他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正在盘算着存了多少钱的李渐被陈商鹿唤醒：“天快晚了，我先回去了。”李渐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刮起了风，田间野际变得昏暗，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李渐起身嘟囔道：“这么快就天黑了，连路都快看不清了。”顷刻间见大雨滂沱，回家的人踏着泥泞的乡道，踩出的脚印显得很是匆忙。

夜间仍下着大雨，一农村庄园传来声音“李大娘，这是最近的供奉，劳请您上交给组织。”李大娘乐呵接过李渐手中的钱道：“没想到你一个年轻人居然有这样的觉悟，我会向上面、向神为你祈祷的。”李渐弯腰以示尊敬：“自从信了神后，神都在眷顾着我，我才有现在的日子。”“不错，神很看重你。”

李渐换了身整洁的工作服，他理了理头发，外面已见晴朗，只是路面还有些水洼，阳光洒在上面，但却又深不见底。刚走到厂外，发现门口人头攒动，厂门外贴着《告示》，李渐瞟了一眼，大致内容是宣扬反邪教，邪教的危害之类的内容便恍然离开。一员工笑道：“都在质疑21世纪居然还有人信邪教！”“对啊，简直离谱。”李渐自觉浑身不自在。

傍晚陈商鹿与李渐走在乡道上，伴着路灯，一阵阵晚风吹过，二人很是惬意，正聊得投机，陈商鹿突然想道且有些气愤：“太猖狂了，这几天贴的告示都被人为得撕个一干二净，李大娘带着一帮人说告示影响我们村村貌，和她差点打起来了。”李渐安慰道：“还发生过这事情？撕了就撕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商鹿横了他一眼：“我今晚就守着，看他们还敢来！”李渐有些犹豫：“明天再贴吧，大晚上怪不安全的。”陈商鹿气愤的甩开了李渐。李渐有些犹豫地缓缓挪动脚步，片刻间听见前方争吵声，李渐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陈商鹿将她护住，隔开争吵双方，正要举起手示意不要争吵，忽然间听到“砰”的响声，“走火了！”“活该。”“叛徒！”李渐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昏昏欲睡，只听见人群对他的责骂声。

一个月后，李渐因对方猎枪走火，右手重伤严重被迫截肢。期间陈商鹿以及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同志向他询问并告诉了他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桃往村的“全能神”组织因当晚案发，被一网打尽，李大娘坑害村民，将邪教“信徒”所谓的供奉纳为己用，组织发展县内几十余人，害的多少人走上不归路。“你啊，还好你年轻，那些年纪大的，简直是着了魔，一天什么事不干，净在写祷告、悔罪、上供，一辈子赚的钱全搭了进去，神智都不清醒了。”“你坦白了所有事实，也及时醒悟，鉴于你犯罪情节轻微，所以决定对你不起诉，以后可别再犯这样的错了！”一位检察官对他说道。便递给他一份不起诉决定书，李渐接过，眼泪浸湿了上面的每一个字。

“这几年的日子里，我总会感觉到不存在的右手在隐隐作痛，我也未曾习惯。这一切好似都一如既往，但一切对我来说只能选择遗忘，窗外的风在倾泻，烛光忽明忽暗，孤独的人在世间飘摇，在迷茫。日子虽然平淡且无赖，我们或多或少都在寻求着依靠，心中那所谓的信仰，但至少必须能引导我们向善，才能做我们前行的向导。”李渐在笔记本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