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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

来源: 中国反邪教网站 发布时间: 2023-11-02 作者:轨道交通学院吴运涛




第一章  小莫

今天的天气依旧阴的吓人,好久不曾下过雨了。窗外的乔木不留分毫地褪下自己的绿衣,光秃秃地等着寒冬的来临。

博云炀站在医院的窗台外,抽着烟,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对麻雀啄食着地上的米粒。这是医院里一个护士的习惯,每到她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带上一把米粒,或者是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屑来喂这些麻雀。此刻,那名护士也正好在一楼的过道长椅上安安静静看着,不说话,静静地一个人。

手中的烟只剩烟把儿,博云炀便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他不是一个爱抽烟的人,可以说,一个月以前的他从没有碰过烟,甚至闻到烟味就咳嗽。可现在,他已经能熟练地掏出打火机给点上,猛吸一口后慢慢吐出,感受着那种紧绷的弦慢慢松动的舒服劲儿,这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踏踏踏!”有脚步由远及近地走来。医院的过道铺的是大理石地板,打扫得很干净,但坏处就是不降音。博云炀扭过头,来了一名护士,手中拿着一张纸,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何莫的家属?”

“是的。”

“结果出来了,不理想,还是扩散了。”

听到这儿,博云炀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地将手夹着的香烟往嘴里塞。可手却抖得厉害,一个没夹稳给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但腿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了力气。还好是左手及时抓住了护栏,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护士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博云炀扶起来。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没事。”说着,一边被护士搀扶着起来一边顺手捡起地上的烟给塞进嘴里。长吸一口后才感觉有了些许力气。

康和医院,还算是一所小有有名气的医院。不同于其他的医院,这里很安静,缺少活人才有的喧闹,静得可怕——是一家肿瘤医院。

每到夜晚,过道的长廊上便偶尔会传来男人的小声抽泣,或者是隐隐约约的呻吟。止疼药在这里销售得格外好,好到成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必需品。大量地服用这种药会对身体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但这也别无他法,如果想睡一个安稳觉,让自己舒服一些,不被活生生疼醒过来,就只能如此。

缓了好久,博云炀才从护士手中将检查报告接了过来,上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以及晦涩难懂的解释,但最后的结果上——“癌细胞扩散”五个字却特别扎眼。

“还可以治吗?”盯着那报告看了半天,博云炀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护士摇了摇头。“根治的话是没有可能了,但还可以化疗,也就是保守治疗。”

“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他的语气接近于祈求,似乎是迷雾中的小舟想要极力找到灯塔。

护士无奈地摇头。

小莫是博云炀的妻子,他们是大学同学。小莫很漂亮,至少在博云炀眼里。他们都是单亲家庭,或许是因为有相同的童年遭遇,他俩才在一起的。

他们是前年结的婚,虽然当时的双方都不富裕,但婚礼现场一点也没马虎,这是博云炀给小莫的承诺。

小莫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能算太好,但正常的生活是没问题的。但她一直都比较文静,什么事都爱一个人扛过去,不想让别人担心,恐怕到今天这样,大概率也是这样造成的。

中午十二点零四分,博云炀推开了5403的病号房门。这是一个单间,在手术结束后脱离了危险期,博云炀就申请换到了这间病房。跨进病房,小莫便听见了声音,就想吃力地坐了起来,博云炀赶紧走几步扶住她。

“来,慢点。”

“没事,我能起来。”刚说完,似乎是扯到了手术的伤口,“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都说了慢点嘛,疼吗?”博云炀用手隔着被子揉了揉她肚子上的伤口,眼里满是心疼。

“不……不疼的。”她强挤出一丝笑容问“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怎么说的?”

博云炀手上的动作慢慢停止,视线不自觉从小莫的脸上挪开,不敢看她。

似乎是提前知道了结果,小莫并没有不安和害怕,反而安慰博云炀说没事的,叫他不用担心,她现在其实感觉挺好的。

她越这么说,博云炀的心里也就越难受,像被针扎了似的。

“我们可以试试保守治疗,我听说有人保守治疗是治好了的,要不……”博云炀在寻求她的意见。

“我……不想治了。”

“为什么?你放心,相信我,治疗的费用不是问题,我能解决的。”博云炀看着她,努力表现出男人应有的担当和责任。

“不是。”小莫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

“那是为什么?”

沉默了良久,小莫说:“我问过医生了,像我这种直肠癌晚期基本上是治不好了的。与其浪费时间在医院,我更想出去看看。上学的时候我俩都忙着学习,然后就是工作,现在好了,你有时间了,我不想在医院待着,我想出去玩儿。”

“你……”博云炀的脑袋是短暂空白了一阵,然后小莫说的话才重新钻入他的脑海。

想说些什么,但,博云炀看着小莫,现在轮到她的头低下去了。

博云炀回想着他和小莫在一起的日子,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提的事。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小莫生病,恐怕他现在依旧还在忙工作,博云炀觉得亏欠小莫实在太多。看着她那种询问的语气,博云炀觉得有些可笑,更可悲。但可笑和可悲的却是自己。不想让自己为难的样子和生活上的点点滴滴涌上头来,再想想,这就是自己做的事儿。

“当然,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回家也行,你依旧可以工作,只不过这里太……”

没等她说完,博云炀直接凑近身把她揽进怀里。他不敢用力,怕扯着小莫的伤口。

“没事,是我对不起了。你说,回家,还是别的地方,去哪里都可以,我陪着你。”博云炀的眼眶有些发红,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胸膛的湿润。

陪她吃过午饭,博云炀就去将出院手续办了。小莫现在还不能走动,博云炀是用轮椅将她推回的家。没有开车,走大路去的高铁站,还用被子垫在轮椅下,防止路程的颠簸扯动小莫的伤口。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博云炀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不能用幽默来形容他,但他说的每一句小莫都有回应,哪怕只是偶尔的“嗯、咦、哦。”至少会让博云炀知道她在用心地听着。

博云炀的声音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了,但他尽量不表露出来,像是一个做错事在检讨的孩子,努力承受着做错事的后果。

第二章  接触

“呼呼呼!”

在一座小镇上,两个男人没命地跑,气喘如牛。而他们的后面则是三个警察不停地追。

“走这边!”一高个男人说着便转进了旁边的胡同。

矮胖男人听后没有迟疑,也随之转进了小巷。

“追!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们跑了。”一警察说着,三人也跟着拐了进去。

胡同里有两条岔道,一左一右,横在了三人面上。见此,他们停下了脚步,原地大喘着气,不知所措。

“怎么办?林队!往哪边?”

“分头追,你俩走右边,我去左边。这次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是!”

说完,三人兵分两路朝着胡同深处追去。

这是一个古朴的小镇,俗世的繁华似乎没有将新风吹进来。古色古香的小楼建筑随处可见,与大城市相比,这里的居民更多了些邻里之间的感情。没有冰冷的防盗门将一户户人给隔离开来,今天你串我家吃饭,明天我上你家聊天,都不是什么大事。而每栋住宿楼下都有或多或少的运动设备和娱乐设备,供休息使用。拉拉家常,下下象棋,喝喝茶是这里的常态。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样子,岔路口前的下水道井盖下传来了低语声。

“哥,外面的人走了吧。”

“不知道,不应该还在外面,你等等哈,我瞅瞅。”

只见井盖被缓缓顶了起来,一双小眼睛眯着四顾左右。直到确认安全后,两人才从下水道里爬出来。

两人爬出来后,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憋……憋死我了。我说……哥,要不然……我们换个工作吧。每天提心吊胆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说完,胖个子用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甩在地上,然后接着擦。

他叫刘一伟,本地居民。身体偏胖,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又因为有些矮,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西瓜一样。

另一人也在大喘气,只不过他的体型偏瘦,很快就缓了过来。虽然有一米八的身高,但身体却是看得见的瘦弱。他叫刘协,是刘一伟的哥哥。

听到刘一伟说这话,刘协便皱起眉头说:“你怎么回事?这样想不怕遭报应吗!我们这辈子都这样了,你不想下辈子过好日子?爸妈走得早,我一手把你拉扯大,你却给我说这种话?再说了你不觉得我们这是干坏事吗?你看看社会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为生活奔波?我们去开导他、解救他、让他们能够脱离苦海,得到‘神’的帮助难道有错吗?”

刘协说了一大堆,这些话他说了不知多少遍。但这些话总是有效的,直接让刘一伟想说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名单都被警察收走了,要不是我们跑得快,估计都得被抓起来了。没有名单上的新人,我们也没办法交差哇。”

这是个问题,刘协也没有办法回答。确实,没有名单,教主是不会把药给他们的。他俩的任务主要就是依靠宣传、介绍等方式让群众入会,然后再将人们带到教主那里去接受传道。每个人一百,并且可以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

刘协想了半天后说:“要不这样,我俩分头行动,你负责去联络以前的人,能再联系多少就联系多少。我去发展下线,再去拉拢人,我们两手准备。”

“你还要去啊?”刘一伟担心地说。

“没事,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地上玩泥巴呢。你尽管放心,你也给我小心点,不要给我进局子里面去了,到时候我可捞不了你。”

刘一伟没有再固执地说什么,缓了缓气说:“那行,我这边没问题。”

说完,两人便从地上坐了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干净一些。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地糟糕。明明是要入秋的季节,却闷得让人心里发慌。两人走出胡同,迎面便走过来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人和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

“哥。”刘一伟小声喊道。

像是猎狗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刘一伟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别说话,我来。”

刘协小声说完,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两边的嘴角往上扬了扬,努力挤出一丝平易近人的微笑。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尽量显得柔和。

“先生。”刘协紧走几步上前。

博云炀停下了脚,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不?”

这突如其来的搭腔让博云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一下子就戒备起来。

“什么事,你说就是。”说完,博云炀握了握自己的拳头。

“不不不!不要误会。”刘协看着博云炀的动作赶忙摆手表明。

“只是这些话您这位听着不太好,你放心,我俩绝对没有恶意。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稍微隔远一点,这是我的身份证。”说着,刘志锋便从裤包里掏出身份证递了上去。

博云炀和何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他到底要干嘛?

博云炀没有伸手接,俯身凑到小莫耳旁说:“你等等,放心,有我在,你不必怕,我去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嗯。”小莫同意了。

刘协的嘴角又往上钩了几分。

“行,先生,你过来。对了……”刘协转头对刘一伟说:“往后靠,离这位女士远一些。”

刘一伟应声而动,果然远远走开了。

“来,先生,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了离何莫不到十米远的距离站下了。

“说吧,什么事?”博云炀没有废话,直截了当。

“是这样的。”刘协下意识往四周瞟了一眼。“我看你的妻子面相不是很好,但从你的打扮和你的气质来说应该不是为了钱的事情发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爱人的身体应该是出了什么难以恢复的问题。”说完,刘志锋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转而换上了一副比较稳重面孔看着博云炀。

“你到底想说什么?”博云炀皱着眉,但心里便又多了一层戒备。

“这么给你说吧,如果你没有办法,当然,我不是卖东西,你爱人的病我有办法可以让你……”

“不用了,谢谢!”博云炀打断这次谈话,转头便走。

刘协并没有急着解释,只是伫立在原地看着博云炀背影。他知道,他自己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给说明白了,没必要再接下文。

博云炀走到小莫的后面,推着轮椅就准备离开。等他走出不了十步的时候,刘协突然开口说道:“如果需要我的,两个月之后的下午四点,我还在这里。”

博云炀没有回头。

“他给你说了什么?”连小莫都有些好奇了。

博云炀侧眼看了一旁远远的刘一伟后说:“没什么,推销的,卖保健药。”

“买保健药?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来,给我看看,你是不是长得太傻了,才被他们盯上的。”说完,小莫仰过头看着博云炀的脸。博云炀微笑着,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好好坐着,小心扯着伤口。”

“不要,看着你,不疼。”小莫哈哈哈地笑了。

博云炀腾出一只手,假装要戳她的眼睛她才将头给仰了回去。

“马上就快到家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博云炀问道。

“嗯……我想吃鱼,红烧醋鱼。”

“不会,换一个。”

“那……我想吃糖醋排骨。”

“不会,再换一个。我会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换个我会的。”

“嗯……那吃外卖吧,你会点外卖。”

博云炀笑了,小莫也笑了,两个人就这么笑着笑着从刘一伟和刘协的视野里消失,最后连声音也淡了,直到完全听不见。

“怎么样?哥?”刘一伟悻悻走过来。

“哼!”刘协轻笑一声。当然,又完成一个。

说完,刘志锋收起了微笑,转而从包里拿出了一串佛珠,默默念诵起来。

第三章  黑白

“诶,你发现没?”

“嗯?发现什么?”

“每天晚上都有个男人蹲在五楼肿瘤科病房的过道上,也不知道在干嘛。”

“嗐,那有啥奇怪的。肿瘤科门口蹲着的人还少吗?每天都是哭天喊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能是家属吧。”

“不是,哪有家属天天往监护室门口待着的,而且我也没看见他进病号房,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就两手空空,背着个挎包,一待就是一夜。”

“兴许是有事吧,五楼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奇奇怪怪的人又不是没有过。兴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手术室门口不是还有烧香拜佛的吗?”

“但……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要不要向上面汇报一下?”

“我才懒得去呢。要去你去,我要去休息了。”

“诶!等等我,我和你一起休息……”

在康和医院,两名护士闲聊着走进了休息室。而他们口中讨论的人,正是刘协。没错,这就是刘协的办法。

人,一旦被世间疾苦所打倒,心中的信仰便会动摇;现在只需要一股不强的外力,信仰的大厦便会轰然倒塌,罪恶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按照刘协的想法,最易被蛊惑、最易受外界干扰、最易相信别人的,就是医院面对亲人离去而绝望的家属。他们往往是农民、工人、职员等低收入人群。面对病魔,他们没有一战之力。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从自己身边消失,特别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他们往往会崩溃得难以言表。而恰巧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他们,有办法能够让自己的亲人痊愈或是活得更久一些,哪怕是再荒谬的办法,他依旧深信不疑。人是感性的动物,在无尽的绝望到来之前,会抓住一切希望。

刘协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其间他接触了许许多多的人。有母亲病重,无钱手术的孝子;有身患绝症,无药可医的富人。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刘协的目标。

“大哥!”刘协小声叫了一病房外座椅上一位掩面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抬头,看着刘协。

“大哥。”刘协紧走几步,坐在了中年男人身旁。

“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能告诉我你的家人得了什么病吗?”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刘协一眼,看他的穿着和面相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情给刘协闲聊,摆摆手说:“我已经没钱了,不用白在我身上下功夫,你走吧。”

“诶,等等,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买东西的。”

“嗯?”中年男人疑惑了。

“我给你看看这个。”说完,刘志锋便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借着楼梯昏暗的灯光可以勉强看清,那是一本用黄色书皮包裹着的书。

“这是?”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因果报应吗?”刘协问道。

中年男人想了想,缓缓点头。

“那,我问你,如果说你在马路上看到有钱,不多,就五十,你会去捡起来不?”

“嗯……”中年男人想了想说:“没人的时候肯定会去捡的。”

“那你觉得你这样做站在人伦道德的方面来讲,是不是对的?”

“那肯定不对啊,别人的东西,给自己花了,肯定是不对的。虽然我读书少,但基本的道德我还是知道的。”

“那你还说你相信因果报应。”

“嗯?什么意思。”中年男人有些疑惑了,这和因果报应有什么关系?

“你看。”说着,刘志锋便翻开了手中书,翻开了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说:“‘因果循环,是世间万物的规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你得到的,必定会失去,你失去了,必定会得到。’”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中年男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刘志锋合上书,解释说:“我再拿刚才的五十块钱来说。按照书上的来讲,那五十块钱就应该是你的,因为如果你看到了那五十块钱,那一定是你以前吃过什么亏,或者说是上过什么当,所以才会让你碰见那五十块钱。你说你是相信因果的,那这便是因果,而这便是人间三善中‘真、善、忍’中的‘真’,你说对不对。”

中年男人想了想,没记住太多的东西,但感觉面前这人说得似乎也不无道理,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还不能相信我,那我给你说件真事,就是我妈的。我妈是一个农民,长年腰椎不好,就在前年,腰椎间盘突出,去做了手术,可复发了。又去做,又复发了。就这么来来回回两三次,家里也就没钱了。这时,有个人找到了我,和我说他能治,我当时没信,医院都治不好的人,他为什么能治,也就没搭理他。可我们家很快也没有钱了,我就和我弟弟把我妈接回家,我妈疼得在床上吃不了饭。我和弟弟心疼得不行,最终,我还是找到了那个人。他给我妈吃了一种药,黑色的,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仙丹,说只要人一心向善,就一定得到上天的庇佑。我妈吃下药后,果然就不疼了。正当我高兴的时候,那个人又说,妈这样其实都是我们俩造成的,说我们兄弟俩心不净,才连累了你们母亲。说只要我们以后和他一起干,每个月都有仙丹吃,过不了几个月,我们的善缘足够多的时候,我妈就可以走路了。”

刘协说了一大堆,但中年男人却只听进去一句话,“你妈妈真的好了吗?”

“那还有假?虽然精神头差了一些,但总的情况还是好的。”

中年男人无神的眼睛里似乎是闪动了一丝光彩,“你说的这种仙丹是真的吗?是不是什么民间土方子?”

“这就要看你个人的理解了。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心虔的功劳,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找到我?”

中年男人点点头,似乎是认同这样的想法。在农村的老人,多多少少都对传统的封建迷信有一种敬畏之心。

“你这种药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一点。”

刘志锋摇摇头。“这个药我没有,而且医院每天都会死人,煞气太重,会影响药的功效。所以要给你家人吃这个药的话就必须从医院离开。而且不能吃医院开的药,医院的药会打乱人体内精血的流动。”

“这怎么行?医生说了,回家过不了几天就会没命的。”中年男子解释道。

“那,我可管不了太多,我只是给你说个方法,其他的都看你自己。”刘协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写有电话的纸递到了中年男人面前。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中年男人双手接过纸,说了谢谢。

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刘志锋将黄皮书塞进了挎包中,左右四顾看着看,便低着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恶化

就如小莫想的那样,博云炀带着她去了很多她想去的地方。他们一起去云南看了玉龙山的雪、去贵州看了黄果树瀑布、去黄山看了动人的日落与日出。去黄山的那天晚上,博云炀一夜没睡,小莫吃了止疼药没有睡意。一个月过去了,她的病也开始恶化,常常吃不了东西,只能靠着止疼药才能舒服一些。

在临近四点钟的时候,小莫睡着了,就躺在博云炀怀里。博云炀看着小莫,心里是百感交集。他的脑袋里一幕幕过着和小莫的点点滴滴,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对话、第一次约会、第一次逛街。他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但他很喜欢和小莫待在一起。和小莫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就像悬浮的冰山,你永远不知道她储存的话题还有多少。

想着想着,一抹金色的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将思绪拉回,抬头,太阳出来了。

“小莫……小莫……”博云炀喊着小莫。

小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么了?”

“太阳出来了,你看。”他倒有些激动了。

“嗯!”小莫将头从博云炀怀里抬起来,像是想起什么,然后将头转一转。“嘶~”

“怎么了?”不会是扯着伤口了吧,博云炀有些急切地问道。

“真漂亮!”小莫长长感叹。

“要是每天都看就好了。”说着,她又往博云炀的怀里蹭了蹭,用博云炀的外衣紧了紧自己的身子,但眼睛依旧盯着那初升的太阳。

“会有机会的。”博云炀的鼻子发酸。

“以后我们天天来看。”

小莫摇头,然后咳嗽了两声,应该是肺又不舒服了。

博云炀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让她尽量感受自己身体的温度。以前也是这样,每当她不舒服或者难过的时候都爱钻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就用自己蹩脚的语言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是暂时的,以后会好起来的。虽然说得很刻板,但小莫却听得很认真,每句话都给出回应。可现在,博云炀却再也不敢说出那些幼稚的话了。哪怕是加了修饰词,那也是无济于事,我俩都知道,这样的时间不会久了。

“就这样,你不要动,等太阳晒着,我再睡会儿。”

“好!”

说完,小莫便伸手抱住了博云炀的腰。脸,贴在了博云炀的胸膛之上,半张脸晒着太阳,半张脸暖着心房,这应该是她最幸福的一刻了。

现在是即将入冬的季节,山上的空气很湿润,太阳照在身上会让人感觉很暖和。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特点,但每个季节也有自己的不足。这就让四季交替显得尤为重要,“一年四季相交替,不了断崖怀中人”。世间最大的不幸恐怕也莫过于此吧。

想着,眼角的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而此刻,与博云炀同时落泪的还有康和医院的那位中年男人。

“怎么样?医生。我婆姨她……她……”

医生无奈地摇头,“太晚了,如果早点发现的话还有根治的可能,可现在……如果不化疗,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那……那化疗的话,还能活多久?”

“这……还是要看个人,但你爱人的情况,不太乐观。”

医生的话说到这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坐在过道座椅上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

这几天的治疗耗尽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家当,但终究没有挽回他心爱之人的性命。

今晚的过道异常的寒冷,呼呼刮的冷风让他有些全身发寒。

“叮叮叮~”

过道上,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包里的手机响起。中年男人一看来电显示,是他面前门后面的妻子打来的。男人杵灭烟头,将手机挂断,小声走进了病房,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

“怎么了?”男人走近他妻子的病床。

“要不咱别治了吧。买点药出院算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这怎么能行!”男人有些激动,声音略微大了一些,但随即有语调缓和地说:“你放心,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一定治好你。”

女人摇头。“家里怎么办?孩子还小,老人的生活……”女人说不下去了,这是自己扼住了自己命运的喉咙。

男人沉默了。

“回去吧,不治了!”女人几乎有些带着哭腔。

还是沉默。这个要强的男人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像一根尖刺,疼得他不能自已。

第二天,中年男人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老婆是白血病,她的骨髓移植是比较成功的,但最终还是复发了,两次住院的时间没有超过两年。

回到家里,女人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长舒一口气,得到了久违的心安。他们的家并不是在市区,而是在郊外,是一户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他们老来得子,对这个孩子很是疼惜。

看到妈妈回来了,男孩显得尤其开心。“妈,你的病好了吗?”男孩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略显期待地问。

“好了。”女人用力说出这两个字,让自己的底气尽量足一些。但她的面色还是苍白得可怕,不能给人以正常的感觉。

但小孩子不会听出什么端疑,还想说什么,就被中年男人哄出去玩去了。

“还好吧?”中年男人问道。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男人不说话,他很沉默,不会什么精美的词语修饰他的表达,心里难过就只会闷着。

“怎么了?”女人询问。

“是我对不起你!”终于,男人哭了,眼泪流了下来。他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今的他就像一个受伤的士兵,走到军营里才能无所顾忌地躺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距离交名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刘协他们的任务是按季度给组织汇报的。在入冬的这天,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那位?”

电话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的药还有吗?”有些急切。

“没有了,不过我能得到,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后。

“如果我为我老婆赎罪,她能好一些吗?”

刘志锋嘴角勾勒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可以的,不过心一定要诚,教主给你说的意见你也一定要听才行。”

“行,这没问题。那加入你们要什么条件吗?”

“要入会费,五千块。”

“五千块!”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似乎是有些慌了。

“对。但,大哥,你家里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我们的主是善解人意的,可以给你减免,你看你能交多少?”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沉默了半刻,然后小心地说:“三千。”

刘协假装不说话,给予中年男人足够的压力。果然,电话另一头的中年男人说道:“怎么,不行吗?”

“是这样的。”博云炀心平气和地说:“可以让你先入会,剩下地慢慢补,我会给你说好话的。”

“真的?”中年男人明显有些喜出望外。“那太好了兄弟,等我老婆病好了我带着一家人来感谢你!”

“没事,济世救人本来就是我主应该做的。那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洋古村里。”

“行,三天以后,你来路久市羲和镇,我会来找你的。”

“行。”

挂断电话,刘协长舒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翻开第二页,用笔在一个名字的后面打了一个勾。

“一伟,你那面怎么样了?”刘协转头对正在吃泡面的刘一伟问道。

刘一伟唆了一口面说:“差不多能联系百分之六十的人。很多人都听了那些警察的话被洗脑了,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打电话喊警察,好几次就差一点。”说完,刘一伟还心有余悸。

“你小心一点,不要当真被抓住了,一旦有什么万一。都推在我身上就行了,大不了我出去躲几个月。”

“行,我会小心的。”说着,又用叉子长唆了一口泡面。

刘协又拿出那串佛珠默默背诵着她那本黄纸书上的一段段文字。

自从父母走后,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每个季度扣除必要上交组织的经费外,留下的除了生活费,其他的全部都捐给了福利院的儿童。当然,他也说服福利院的儿童加入他们,为自己的未来谋一份好的差事。加入主对世人的解救,这样的话也可以多阴积德,益寿延年。

第五章  希望

“放下手中的武器!把手举起来!”一名警察举着喇叭对一家商店内浑身绑满炸药的人说。

这里是路久市文广镇的一家商场内,一名持枪歹徒挟持了七名人质正在和警察僵持着。

“滚开!你们这群骗子,没一个好东西!”男人给出回应。

“你冷静一下,放掉手中的人质,可以从长计议!”他是这次行动的队长,此刻正在和歹徒进行谈判。

“放人?哈哈哈!”男人的状态近乎疯狂。

笑声停止,男人看着角落蹲着的七名男女老幼,伸手便抓起一名女子架在自己身前,而枪口此刻就对准了女子的太阳穴。

“来啊!老子怕你们!有本事进来,反正我也活够了,拉一个够本,拉两个还赚!”说完,又是那骇人的大笑。

在被架起来的时候,女子的求饶声便没有停下。她只是一位年轻的母亲,今天也仅仅是来商场给自己两岁多的女儿买点日常用品,但不幸的她却遭遇了这样的事。

“等等……”屋外,队长的心弦一下子便绷紧了。

“队长,是否击毙歹徒。”对讲机内,远处的狙击手已经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请示着队长的指示。

“再等等!”队长已经是满头大汗。

“听着!”他又拿起喇叭对着商场内的男人喊。

“这里已经被”

“砰!”

枪声传来,从商场里边儿。除了尖叫声,只剩下那个男人变态的笑声。那位年轻的妈妈——死了。眼睁睁地,就倒在队长的面前。

先是脑袋一片空白,然后是他猛的像是想到了什么!

“快!击毙”他赶忙跟对讲机里的人说。

“砰!”

没等他说完,又是一声更加轰鸣的爆响,卷起的气浪也直接将他掀倒在地。

路久市文广镇上,这次是今年发生的第三次邪教组织抢劫自杀案。而这一次也是最惨痛的,死亡11人,现金被劫十四万余。

“你们怎么搞的?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抓不到!”路久市派出所内,市公安局副局长对着一群老干警厉声呵斥道。

老干警默不作声。

面对今年这三起特大杀人抢劫案,上面的人已经给了这位副局长最后的期限。

“都一个个哑巴了是吧!”副局长也是生气到了极点。但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目标太过于分散,根本没有一个有效的实施方案可以解决。就像明知海里有鱼,却没有办法给捕捞起来。

“领导……”这时,一个刚调来的干警说话了。

市副局长眼前一亮,他是知道这个人的,也就是他给调过来的。

“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

在场的众人也都投来好奇的眼光。

老干警有些局促,在这么大的会议室发言他还是第一次。他叫孙磊,本来只是地方上的一名老刑警,但他的工作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市副局长才发现了他,并将他提拔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被害人的角度入手。”

“不行,太容易暴露了。而且他们都狡猾得很,根本打不进他们内部。”一名老刑警紧接着对他说。

“去医院。”

在场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就连市副局长也没听懂其中的道理。

“医院?为什么?”一名年轻干警问出了大家的疑虑。

“因为要有信仰,去医院是去那些绝症的病患家属里。”

众人依旧一脸疑惑,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孙磊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邪教大部分都是依靠洗脑的方式来笼络人心的。就比如那些绝症病患的家属,他们是在心理层面最脆弱的。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感,对亲人的不舍,谁也不例外。”

众人如梦初醒。

“有没有具体的方案?”副局长抓住关键问题。

“有的。”紧接着,孙磊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具体的作战方法说了出来。说完,大家都不禁点头称好。

隆冬降临,靠近北方的城市都下起了雪。不是那种鹅毛大雪,但坐下来喝着茶,也是有独特的味道的。但如此惬意的情景,却仍还有身影在雪中穿行,不顾寒冷对身体的侵袭。

“医生,你这里有止疼药吗?”博云炀走进了一家药房问道。

“有,你要什么?”

“效果好一些的就行。”

医生进药房捣鼓了半天,手中拿着大大小小的药盒放下了博云炀面前。

博云炀一一拿起来看了看,选了几种,付了钱,冒着小雪走了。

这几天,小莫的病情又恶化了。每天晚上睡着睡着就会被疼醒。现在的她已经消瘦了许多,面部呈现骇人的白色,基本上吃不下去什么东西,而且常常呕吐,伴随着鲜血。

博云炀拿着药往旅馆走去,他是一步也不敢停留,匀速地,不慢一步。但他是一边走,一边就流眼泪,袖口擦拭眼泪的地方早已湿润。

进旅馆,博云炀便上楼打开了房间,却发现小莫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裹着被子,不停地抽动着身子。

“小莫!”博云炀紧走几步上前,扶起了小莫。

博云炀颤抖着将药喂到小莫嘴中,这才让疼痛难忍的小莫稍微好转了一些。直肠癌晚期的疼痛并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她伴随着很多的并发症。比如肺浮肿、便血、呕吐、腹痛等症状。不管是哪一项,都让人痛不欲生。

“好些了吗?”博云炀几乎颤抖着声音。

终于哭了。这个女孩终究还是扛不住了。

“疼……”仅仅是这一个字,然后便是呜呜哭了起来。

是冰山,用刀子划过,不流血,留痕。是对病魔的无力,也是不甘。那天,是博云炀有生以来最漫长,最难熬的一天。如同落入了无尽的深渊,没有落脚点,无力而又无可奈何。

博云炀和小莫的旅行不得不结束,小莫依旧回到了康和医院的肿瘤科接受治疗。在这里,虽然小莫的病情得到了一些好转,但总体上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在距离上次与刘协接触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博云炀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洋古村那天与刘协碰面的地方。

在他的心里,并不相信这次到来会有什么收获,他也是乘着小莫的妈妈来才有空抽出来的时间过来。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当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如果有一个人支持你,你会义无反顾相信那个人说的每一个字。

博云炀在那里等着,他是中午就过来的。奇怪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周围慢慢就聚集了一些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年轻的有年老的。不多,加起来也就十二个人,博云炀也是其中一位。

下午四点,刘协准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说的是真的吗?神医。”其中一位白发老人问道。

“当然。”刘志锋做出了回答。

大家都将呼出一口气,像是落定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博云炀听得莫名其妙,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神医?眼前的这个男人?

刘协扫过眼前的这些人,看到了一脸疑惑的博云炀。在刘协心里,博云炀的到来并不奇怪。像博云炀这样的知识分子,其实是最容易上钩的。他们信仰的大厦并不坚固,很容易垮塌,往往只需要一个大的变故即可。

博云炀看着这一切,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他没有过多的表示什么,只是木木看着眼前刘志锋给每一个人说的话。

“你放心,只要你心诚,一定会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神主一定会保佑你……”

“一切的因果都是有循环的,物极必反……”

“不用哭,全能的教主会让你遇到的困难都烟消云散……”

刘协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贴着每个人的耳根。

“好久不见,先生。”依旧是刘协那招牌微笑的表情。

“好久不见。”博云炀略显礼貌地回答。

“你的妻子现在好些了吗?”

“她……”博云炀没有下文。

“没关系的。”刘协将手拍在博云炀肩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哪怕我不行,也一定会有人行的。

自从小莫出事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说这样的话,博云炀心里已经有些接受了刘志锋的这种态度。虽然不知道刘志锋心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博云炀还是愿意相信他不应该是什么坏人。

刘志锋的眼睛似乎是一柄刀子,可以剖开别人的大脑,读取他人的想法。

“走吧,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试试,也许会有你想要的。”这话是对博云炀说的。

有些犹豫,但博云炀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大家都闪着希望的光芒,博云炀心里最后的一丝戒备也有些动摇了。最终,博云炀答应了,他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小莫,或许真的有办法能够让小莫好受一些。

第六章  变故

“怎么样,好受一些了吗?小莫。”小莫的母亲心疼地问道。

“云……云炀……有消息了吗?”小莫说话已经很艰难了,每天都靠着大量的止疼药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药品勉强支撑着。

何母低头不语。自从上个周博云炀出去以后,直至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小莫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现在的她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如今博云炀又不知道在哪里,一些子虚乌有的想法就从她的脑袋里蹦了出来。

“已经报警了。”何母蹲在地上安慰小莫道。

“你别担心,不会的,你别乱想。”

病房中,传来了康和医院习以为常的哭声。

屋外。大雪刮得呼呼作响,冬天来了。连日的雪让道路两旁都堆满了,但还不至于让窗外的道路无法通行。博云炀的车牌号是陕Q*****,小莫记得很清楚,如今她也天天望着窗外,等着记忆中她的丈夫出现。但雪一天又一天的下大,就像棉被一层又一层地捂住小莫的鼻孔,让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直肠癌晚期,呼吸系统遭到了不可逆的破坏,每生活一天都是无尽的折磨,无尽的摧残。

博云炀跟着刘协等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下活动室,起初博云炀只是抱着试试的看法一同进来看看。心想,大概就是某种宗教给人心理上的安慰罢了,他现在正好也需要找个人宣泄一下。和小莫在一起实在是太痛苦了,每天都让他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半天,博云炀心想,或者可以让自己大哭一场。作为一个男人,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悲哀的吧。

博云炀等一行人走进来之前,手机就被暂管了起来。而此刻,在一个角落,一个看起来并不富裕的老人家却悄悄对着自己嘴边的纽扣低估起来,那是一枚无线电通话设备。而此人正是孙磊,现在正默默地给外面的人汇报着地下聚所的一切情况,包括人数。

在刘协与在这里的管理人员进行简单的交流后,博云炀等人被安置在了一个不算小的空屋中。里面没有豪华的装饰,只有简单的桌子和椅子,有些甚至比一些偏远山区的学校还要破旧。

刘协将众人安置在座位上,然后点燃了墙壁上泛黄的蜡烛后,熄灭了屋顶上照亮的白炽灯,整个房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

没有给众人适应的时间,一位身穿黑衣黑裤黑斗篷的人,戴着帽子从台面左侧的房间里走出来。没有走到中间的位置,而是走到了台面上一张比较完整的桌子面前坐下。

众人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要干啥。

“师傅。”中年男人说话了。“你的药什么时候发?”他有些等不及,似乎也是在催促着下一个议程的开始。

“别急。”从黑色斗篷下传来的声音很是亲切。

两个字刚说完,台面上的另一边门被打开了。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和一对男女,看样子应该是夫妻。三人并没有说话,上台后便开始了表演和对话。

“万能的主啊!求求你救救我的亲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如果你降罪于他们,给我个可以让他们摆脱痛苦的办法吧!”台面上的较年轻男人悲痛欲绝的仰天大吼。

“主是人们希望的凝聚,见不得人间的苦难,于是派遣‘济世仙头陀’解救人、开导人、教化人。”台面上坐着的黑衣人念起了旁白。

“我是一个男人!”男子又饱含热泪地说:“我的妻子、父母、孩子,还有我最亲爱的人啊!谁能来救救你们啊!”说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催人泪下。

场面一度寂静。慢慢地,随着台面上的人表演得绘声绘色,中年男人率先绷不住了,呜呜呜地小声抽泣起来。随后,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这个东西,就像是洪水一般,可以拔起一切根深蒂固的东西。特别是那种摇摇欲坠,根基动摇的信仰。随便有什么外力,不需要太大,就像掺沙子一样一点一点磨进去,自然就成功了,博云炀一行人便是这样。

随着台面上的人表演得越发入情,万能的神一点一点嵌入博云炀等众人的思维里。

在这里,男人们无所顾忌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大哭、大笑、大闹。大家都像是变成了岁数不大的孩子,释放着自己原本的内心。

“大家都把入会费交一下,这样就能够更好地洗脱自己身上的孽缘了。”这是刘协在第三天的时候对大家说的话。

第一天,每个人都释放了自己的情绪。第二天,再用“神”的话语灌输他们自己的想法。而第三天,他们则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敛财。

每个人交的不一样,但无一例外,大家都是自愿的,而且是自己能够拿出的最多的钱财。就比如说中年男人,他甚至交出了自己的路费,一共六千七百四十三块五。

博云炀也是一样,他交出了自己的积蓄,大部分,一共四万七千五百九十二。

大家都捐出了自己的诚意,然后就乖乖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开始接受教主的“洗礼”。

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了,通过极具故事性的表演以及感同身受的“语言教化”,再加上没有外界的打扰,他们已经对“全能的神”彻底信服了。他们相信,只要按照神的意愿进行磨炼,按照神的旨意行动,一切的苦难终究会消散,不管是家人的苦难还是自己的身心,都会得到治愈。

“万能的神,我虔诚地服从你的旨意。”黑衣人在讲台上念道。这是他第三次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小声,估计是害怕众人听出什么,但那次大部分人都随声附和。然后是一天前的第二次,那天,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跟着他附和起来,然后是现在这次,基本上所有人都大声附和起来。

“万能的神,我虔诚地服从你的旨意!”这是博云炀等人齐声脱口而出的。

刘协等人将这个世界划分得太明白了,非黑即白。让这些受过事实鞭挞的人选择了相信他们,相信这子虚乌有的,一派胡言的“神。”

“好了,接下来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探讨一下今天对‘神’旨意的领悟。”这是台面上那个黑衣人给大家说的话。

大家听言,都服从了安排。但这时,台面的房间内出来了几个蒙着脸的男人,然后冲着一旁好几个女生嘀咕了一句后,就带着她们进去了台面的房间里。

“孙磊孙磊!听到请回答!”一个极其不显眼的黑色纽扣形状的东西在孙磊衣服靠近耳朵的地方发出了声音。

“我是孙磊,请讲。”他的声音有些消沉。

“现在是否可以行动。”

孙磊开始犹豫了,如果换成刚进来的时候,他一定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可现在……看了太多的现实演绎画面,听了太多世间的真实与黑暗,他对“万能的神”似乎也抱起了幻想。

“如果真的能够赎罪,或许她就不会这么早离开我了。这些年她受苦了,她在那面还好吗?还会不会疼啊?”这是孙磊小声嘀咕的话。

孙磊的妻子也是癌症去世的。白血病,怕遗传,他们也一直没要孩子。老一辈人的爱情就是这样,忠诚而又让人羡慕。

“孙磊!孙磊!”声音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极力压低声音对孙磊吼道。

“你醒醒!你是警察!醒醒!任务目标出现了吗!”

警察—这两个字就像一记闷锤砸在了孙磊的胸膛之上。他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我是警察!这是他在心里对自己喊的话。

随后,孙磊对着仍然在小声发音的纽扣形状对讲机说:“目标已出现。行动!”

这一次,不知道是举行什么大的集会或者是有什么活动,来的人特别多,刘协还说会有教主来亲自对他们进行教导。现在除了几个和那几个女生一起进台面后外,其他人都还一一坐在空位之上,其中就有刘协和刘一伟。在执行任务之前,队里就有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在他的目视范围之内,就至少有三个人是和画像上的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吻合。

就在孙磊做出回应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随着“砰!”的一声,众人身后简易破旧的木门被人强行打开。

“不许动!警察!举起手来。”

第七章  遗憾

这次行动很成功,基本上摧毁了路久市的地下邪教组织。刘志锋和刘一伟等人都被抓了起来,还有那些地下活动的组织者、幕后的主要活动分子都被找了出来。警察还在台面后找到了即将对几个女孩儿实施不轨企图的邪教主要成员,其中就有他们苦苦寻找的头目罪犯—马某。而这次活动,可谓是为路久市铲除了旷日已久的诟病。

博云炀等人也被解救出来,经过了十几天的洗脑,他们的精神已经开始变得麻木起来,仍沉寂在邪教组织规划的蓝图里边。“全能的神”似乎变成了他心中的高楼大厦,根深蒂固了一般。

“姓名。”警察对博云炀问道。

“博云炀。”他回答得有些拘谨,似乎对这个名字已经开始不太熟悉了。

“博云炀?”警察皱着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旁边的档案袋里翻找着,然后从一个薄本里找出来一张名册。

“你是本地人?”

“是。”

随后,警察没有多问什么,做了简单的登记后从后面搬出一个塑料箱。

“来找找你的手机,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属,等你的家属来,你就可以回去了。”警察对博云炀说道。

博云炀眉头皱了皱,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按照警察的旨意走到塑料兜里翻找手机。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然后开始开机确认。终于,在找错三个手机后认出了自己的,然后坐回了原处。

一个小时后,博云炀的母亲过来了。但她一上来,便是一巴掌呼在了博云炀脸上。

“你上哪里去了!”

“我……我……”博云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是一巴掌!

“小莫走了。”博母一提到小莫,眼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谁!”像是猛然惊醒一般。

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是丝毫没留手的。

博云炀脑袋发晕,身体不由得有些摇晃。虽然那三巴掌力量一下比一下强,但还不至于让他的耳朵失聪,或许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一点外界的声音了。鼻涕随着眼角的泪同时流了出来,他的眼中充满了惶恐。

他抓住她母亲的,凭感觉喊道:“谁!你刚才说的是谁……”几乎要失去力气要瘫倒在地上。

博母正欲扬起手,但终究还是没落下去,而是对博云炀说道:“何莫,她死了啊!”说完,她也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现在已是隆冬时节,离过年还有一个月。虽然时间还长,但喜庆的氛围却开始萦绕在这座古老而又质朴的小镇上。春联、福字、财神像都在街上开始售卖,大人牵着孩子的手在街上采购着各自需要的商品,小孩也挣脱大人的手到处看,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的喜气洋洋。

在康和医院的地下停尸房,博云炀已经在那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了,也哭了好几个小时,看着小莫苍老的脸庞和血管清晰的双手,一切的自尊和自以为是都被他践踏在了脚下。

“法轮功”邪教,也称“法轮大法”。它是利用宗教、气功或者以其他名义建立,神化、鼓吹首要分子,利用制造、散布迷信邪说等手段蛊惑、蒙骗他人,发展、控制成员,危害社会的非法组织。

这是博云炀在警察那里知道的。原来,他一直信奉的,觉得全能无上的神,一直都在欺骗着他。

那天他被传唤教育,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十个人,但那个中年男人却没来。从其他十个人的口中打听到,中年男人已经自杀了。那天他回去,发现他的妻子已经病死在了床上。他接受不了,于是便喝了农药。

第八章  重生

从太平间走出来,博云炀已经心力交瘁了。死亡对他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也曾经想过从高楼大厦一跃而下,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鼓起这个勇气。他与小莫这几个月的场景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是日出的山峰,也是寂静的夜晚,也是清澈的湖水。想到这里,博云炀的心便疼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的死并不能解决什么,也不能让小莫复活过来。世间的苦难太多,或许小莫也并不愿意看着这些吧。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利用的人心。邪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人们对于苦难的恐惧,从而创造了这个能够救赎所有苦难的“神”。

虽然世间并不能向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但我们依旧可以努力。国家医保、大病医疗都是国家对于我们所给予的帮助。

这个年,博云炀过得并不舒心,但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重新的目标。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路久市,博云炀走进了一个协会大厅。协会里边的人对博云炀问道。

“这是我的入会申请书,请您看一下。”

屋外,今天的阳光很好,阳光打在了博云炀身上,也打在了协会的外的门牌上,上面写着八个字红色大字—路久市反邪教协会。

而刘协等人则也进入了一个地方,大门的顶部也写着几个金漆大字—路久市监狱。

在刘协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以前那滔滔不绝的对话技巧。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段话。

“根据国家法律第三百条规定:组织、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或者利用迷信破坏国家法律、行政法规实施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并处或者单处罚金。组织、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或者利用迷信蒙骗他人,致人重伤、死亡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犯第一款罪又有奸淫妇女、财物等犯罪行为的,依照数罪并罚的规定处罚。”